王权的肖像

王权的肖像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都会在民间广传自己的肖像,以树立庄严伟岸的形象,确立至高无上的王权。适逢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登基七十周年,苏富比请来历史学家 Andrew Graham-Dixon,深入剖析从伊利沙伯一世到如今在位的英国女王,如何在一系列传世的肖像中巧妙地加入不同细节与元素,打造刚柔并济的帝王形象。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都会在民间广传自己的肖像,以树立庄严伟岸的形象,确立至高无上的王权。适逢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登基七十周年,苏富比请来历史学家 Andrew Graham-Dixon,深入剖析从伊利沙伯一世到如今在位的英国女王,如何在一系列传世的肖像中巧妙地加入不同细节与元素,打造刚柔并济的帝王形象。

中文版翻译:黄梓铃、劳嘉敏
Chinese version translated by Michelle Wong and Olivia Lo


观英国历史,女性君王皆擅于掌控时局,因时制宜,更能在父系社会中抛开枷锁,打破旧有格局,成为让人钦佩的女性典范。在男权当道的旧社会,女子登基的机会少之又少,史册里的英国女王屈指可数,但每一位都赫赫有名。从伊利沙白一世到维多利亚,乃至当今的伊利沙白二世,她们运筹帷幄,政绩辉煌,带领国家度过难关,开创盛世。这几位闻名于世的女王都非常长寿,在位时间最短也接近半世纪,大多数时候都广受子民认可与爱戴,是不世的巾帼英豪。

每一位成功的帝王都需要维护其神圣威严的形象。在互联网普及以前,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一睹君主的容颜。即便是当今的皇室,亦刻意保留神秘形象。因此,皇室人员对外发布的肖像就成为民众了解他们的唯一途径。帝王借这些广为流传的肖像,在普罗大众之间树立理想的君主形象,期望自己流芳百世。细观历朝历代,不难发现几位闻名于世的英国女王皆深谙此道。这或许是时势所逼──为帝王者,十有八九俱为男子,而男子天生就具备雄伟壮健的强者形象,反观女子一向被视作柔弱顺从,因此女王更需倚仗「形象工程」,树立才德兼备的领导形象,方能服众。除了肖像以外,她们亦会着眼于服装、饰物、仪式、徽印等细节,以创新巧妙的方式确立帝王之威。

「伊利沙伯一世运用艺术作宣传的手法高超纯熟,少有统治者能与之匹敌。」

伊利沙伯一世运用艺术作宣传的手法高超纯熟,少有统治者能与之匹敌。这位女王精通古典文学,借助古希腊神话巩固皇廷权威。她宫廷内的图纹蕴含不少古典文学里常见的隐喻,错综复杂的寓言、代号与标志构建了重重谜团,抽丝剥茧后,谜底只有一个,那就是伊利沙伯一世自己。这位一生未嫁的女王外号为「童贞女王」(the Virgin Queen),她经常将自己比喻为古希腊神话中象征贞洁的正义女神阿斯特莉亚(Astraea)。有趣的是,这个贞洁的形象在大西洋彼岸至今仍然留有踪迹──当年伊利沙伯一世派出钟爱的大臣探索其他大陆,而这位大臣按照女王的名字命名他所踏足之地,亦即如今的美国维珍尼亚州(Virginia)。

伊利沙伯一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亨利八世,这位君王精通艺术与玩乐之道,极爱举办大型公众庆典,同时亦是16世纪著名肖像画师小汉斯・霍尔拜因的赞助人。父亲的爱好习惯让伊利沙伯深深体会到,不时在民众面前展示皇权,或许就能助王座上之人巩固权力。她在这方面触觉敏锐,能精准察觉到何时何地在公众前露面,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1588年的夏季,就在西班牙派遣「无敌舰队」(The Spanish Armada)攻打英格兰前夕,她在即将迎战的17,000名士兵面前亲自露面,以激励士气。她端坐马背之上,头上别着一排排珍珠,领口是厚重的褶裥,裙子以绫罗绸缎制成,上面镶满珠宝。在这些将要保家卫国的士兵眼里,她或许已经超脱了血肉之躯,成为了仿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能助他们击退步步进逼的敌人。她当天所发表的演讲同样精彩绝伦,成为了她最广为人知的演讲之一。几个世纪后,英国首相邱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发表的讲话,亦是以此为原型。她在演说中表明愿与将士共同进退的决心,斗志激昂:

「我自知有着纤弱的女儿之身,但我亦拥有帝王的心胸肚肠──这是一副英格兰帝王的心胸肚肠……」
- 伊利沙伯一世

「那些专制的独裁者将会惊恐万分……如你们所见,我此刻来到你们面前,站在你们之中,并非为了自娱自乐。此刻战事如火如荼,我心智坚定,决意要与你们生死与共,为我的信仰、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的荣誉和我的家族血统抛却性命,即便归于尘土,亦在所不惜。我自知有着纤弱的女儿之身,但我亦拥有帝王的心胸肚肠──这是一副英格兰帝王的心胸肚肠……」

英格兰最终大捷,西班牙战舰铩羽而归,为庆祝这次胜利,伊利沙伯一世委托画师为她绘制《无敌舰队肖像》(The Armada Portrait)。画中的女王头发上别着多颗珍珠,颈上是累累的珍珠项链,衣袖上也以金线缝上了更多珍珠,打扮与她在军前演说的装束如出一辙。在厚重华贵的衣饰下,她只露出了脸庞与双手,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则掌控着地球仪,保卫英格兰和她日益扩张的疆土。在她身后的右侧,可见王权最有力的象征──皇冠。

女王身处的房间内似乎密不透风,但她身后两侧其实是两扇窗户,绿色窗帘拉开,展示外面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左边阳光充沛,英格兰的舰队在平静的海面上列队扬帆,顺利前行;右边则乌云密布,西班牙的船只在汹涌波涛中撞向石崖,溃不成军。伊利沙伯面上无悲无喜,眼神肃然坚决。在这幅画作的宇宙里,她就是耀眼的太阳,是一切的中心,即使不动如山,亦可调动万军。这位女王运筹帷幄,权力威严不输任何男性帝王,因为她同样是上帝指派的人间统领。为强调女王与上帝神圣的联系,画家决定参照耶稣基督在米开朗基罗《最后的审判》中的姿势,将女王塑造成欧洲大陆上手握大权的审判者。她的左手手心向下,如同要将西班牙大军谴下地狱,以翻云覆雨之能,使来犯的邪恶势力在海面上翻侧沉没;她的右手则轻放在桌上的地球仪之上,像是在保佑英格兰与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位子民,直到永远。

《无敌舰队肖像》其中一个聪明之处,是在于它如何巧妙地运用英格兰皇室肖像画的一贯风格与特点,加以调整,以达到伊利沙伯一世想要的效果。她在大军出征前的演说中坚决地说过,虽然她有着「纤弱的女儿之身」,但却拥有帝王的肚肠──这还是一副「英格兰帝王才拥有的心胸肚肠」。这幅肖像利用伊利沙伯裙子的独特设计,从身体比例上下手,使她看上去双肩宽阔,摆脱了女性羸弱的形象。女王在画中宽阔的肩膀,更是刻意模仿她父亲亨利八世在小汉斯・霍尔拜因所画的怀特霍尔宫肖像(Whitehall Portrait)中的造型。伊利沙伯透过艺术,让人牢牢记住她是亨利八世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一般而言,帝王如无子嗣,都会饱受批评,但伊利沙伯一世却以艺术手法灵巧地将此事变成她的优点。」

除了宽阔的肩膀外,《无敌舰队肖像》更以其他别出心裁的方式,与霍尔拜因所画的亨利肖像遥相呼应。在亨利八世的怀特霍尔宫肖像中,他摆出军人英武之姿,昂首挺胸,宣示自己是王朝之主、万民之父。伊利沙伯一世在自己肖像中,展示如父亲一样宽壮的双肩,但其他细节均有所改动,反映她作为「童贞女王」的特质。亨利八世在腰以下的正中央戴上了夸张的护裆,象征他旺盛的生育能力;相反,终生未嫁、无子无女的女王则在同一位置以丝绸系成蝴蝶结,绑上了一颗硕大的珍珠。珍珠代表纯洁,亦即贞洁,放在瞩目之处,正正代表了这位女王引以为傲的身份。

委托掌玺大臣撰写处决第七代诺森伯兰伯爵(The 7th Earl of Northumberland)的令状,1572年7月20日 © 诺森伯兰公爵(The Duke of Northumberland)资料库,阿尼克城堡

一般而言,帝王如无子嗣,都会饱受批评,但伊利沙伯一世却以艺术手法灵巧地将此事变成她的优点。她大肆宣传自己一直是处子之身,在子民心中树立了仿若天人的形象,一如希腊神话里的女神,虽身在红尘,却超脱俗世。在《无敌舰队肖像》中,她的童真之身再增添了一重意义:小腹之下的珍珠象征伊利沙伯女王长年坚守贞操的决心,同时亦纪念她这次别具意义的军事胜利──在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大军大举进犯之际,她成功保卫信奉新教的英格兰,立下不世之功。

伊利沙伯治下的皇室画作从来不吝宣示皇权的绝对。她所属的都铎(Tudor)皇族与姻亲斯图亚特(Stuart)皇族都信奉君权神授说,更认为帝王可以单凭触碰救治疫症病人。因此,在《无敌舰队肖像》中,伊利沙伯的双手承载着神授的权力,可以传达祝福保佑,亦可令人永不超生。事实上,她的双手确实可以带来死亡。

委托掌玺大臣撰写处决第七代诺森伯兰伯爵的令状,1572年7月20日(局部放大私玺) © 诺森伯兰公爵资料库,阿尼克城堡

第七代第七代诺森伯兰伯爵的行刑令状就是一个例证。伊利沙伯一世在这张死刑判决书上,以她一贯纤幼细长的字迹签名,并以印戒在热蜡之上印下她的私玺图案,象征她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份文书引证了童贞女王的铁血手腕,但亦在末句展现了一丝仁慈:「犯下此罪[叛国]应判处的余下刑罚,我们皆予免除。」换句话来说,这位诺森伯兰伯爵只被判决斩首,但毋须经受绞刑、剜刑和分尸之刑。

伊利沙伯在这张1572年的令状上所盖的玺章,乃依照传统的纹章设计制成。 1586年,她委托宫廷画师尼古拉斯・希利亚德(Nicholas Hilliard)为她设计另一枚风格较为大胆的私玺,上有女王的芳容,印章上的她与两年后的战前演说、以及在《无敌舰队肖像》中的打扮相近,身上更缠绕着代表都铎家族的都铎玫瑰。她更在这个玺章之上刻下她的徽印,完全套用了自己的风格。

伊利沙伯不但确保她的形象遍布宫廷各处,更鼓励她的男性大臣在靠近心脏之处戴上她的微型肖像,使他们每一位都成为她忠心的追随者。同时,她亦严密操控所有制造与发布她肖像的方式,每一幅画像与素描均需先取得她的首肯方可散播。她批准使用的图像大多采用她较为年轻时的样貌,且通常来自同一时期。

左图:帕克大主教(Archbishop Parker)为伊利沙伯一世所制的书籍封套,正中可见英文字母「E」和「R」,以及头顶皇冠的都铎玫瑰。 1574年由帕克转托第一代伯利男爵威廉・塞西尔(William Cecil, William Cecil, 1st Baron Burghley)献给女王。 © 沃姆斯利图书馆。

右图:伊利沙伯二世加冕典礼上之圣经,牛津大学出版社,1953年。书籍封套由林顿・兰贝(Lynton Lamb)设计,由桑科斯基-萨克利(Sangorski & Sutcliffe)装订。特别版一版25本,此为第18本。第1本为伊利沙伯二世加冕典礼上所用。 © 沃姆斯利图书馆。

这正好解释了伊利沙伯一世为何在众多流传后世的伟大图像中,外貌都如此相似。在《迪奇利肖像》中,她站在英格兰地图之上,而在《彩虹肖像》中,她则手执象征上帝与信徒订立之约的彩虹,身穿绣满眼睛和耳朵、象征她手下耳目遍布各地的裙装。无论画中的她身在何处,手执何物,她都一如既往地年轻。纵使时光流逝,却似乎未在这位女王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让人不禁想起圣经里同样以贞洁闻名、不曾老去的圣母玛利亚。这位童贞女王借助艺术与象征,将基督之母的神圣光环与圣洁力量嫁接到自己身上──这或许就是她最狡黠的策略。其实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个比喻自相矛盾:伊利沙伯一世支持新教,在位期间大力推动改革,从全国各地的教堂中搜出逾千幅宗教艺术作品,下令销毁;同一时间,她亦深谙这些艺术作品具有何等浓重的神秘色彩和力量,因此她不断参考借用,将它们所代表的意象据为己有,让民众对她的崇拜越趋狂热。

《安妮女王向军功英雄颁赐布莱尼姆宫设计图》,戈弗雷・内勒爵士(Sir Godfrey Kneller)作于1708年,获马尔博罗公爵授权临摹复制,布莱尼姆宫图像档案馆藏

英格兰(和不列颠群岛)后继的女王在绘制及发布自己的肖像时显然更加谨慎,不复伊利沙伯一世那样大张旗鼓。即使经历了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内战、王政复辟、光荣革命等一连串政治纷争,英国皇室依然一脉相承,只是原本享有的权力却逐渐受到国会限制。与王夫威廉三世共治的玛丽二世享年仅三十有二,然而她的形象仍得以流传至今,当中从荷兰画家杨・范德华特(Jan van der Vaart)绘制的肖像可见,比起伊利沙伯一世或任何一位斯图亚特家族的前任帝王,玛丽二世可要谦卑得多。她在范德华特的画中身披象征皇权的斗篷,但是却不像巴洛克时期皇室肖像里的礼袍那样繁复层叠,后者的风格只消参见那幅无人不晓的法王路易十四画像,便可略知一二。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斗篷内衬的貂皮,还有轻搭于左手指间的权杖和身侧的皇冠,画中的玛丽二世看起来更像是宫廷侍臣,而非一国之君。

安妮女王继承了王姊玛丽二世的低调作风,在戈弗雷・内勒爵士(Sir Godfrey Kneller)绘制的油画《向军功英雄颁赐布莱尼姆宫设计图》里,这位女王并没有以全能统治者的形象出现,而是仁慈地将战利品和财富分给国民。安妮女王是《1707年联合法案》签署后的第一任大不列颠君主,在她治下,民主共识取代独裁政令,为国家带来和平与稳定。

维多利亚女王像,乔治・海特爵士(Sir George Hayter)绘制,汉布顿私人收藏

维多利亚女王即位时,英国的议会民主制方兴未艾,但对皇权的牵制却愈益明显。女王深明前路充满荆棘,因此笃实为政,营造良好的形象,竭力守护皇室,令英国皇室就算在欧洲大陆革命频生、帝制随时被推翻的时代,仍能保存自身。归根究柢,她需要受子民爱戴,而这位聪明的女王的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即位之初,她标榜自己青春年少,并雇用肖像画家乔治・海特爵士(Sir George Hayter),把自己画成一位涉世未深的公主,坐在对她而言尚且太大的王座之上。一脸纯真的形象,令维多利亚变得仿佛是从狄更斯小说走到众人目光焦点下的女主角。杜莎夫人蜡像馆曾经托人复制海特爵士的维多利亚女王像,成千上万人慕名而至,希望一睹尊容,女王陛下的形象从此深入民心。

「维多利亚女王与伊利沙伯一世高不可攀的『童贞女王』形象截然不同,她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维多利亚女王与阿尔伯特亲王结缡,婚后诞下众多子嗣,形象跟过往的女王不尽相同,但同样不会使人望而生畏。维多利亚与伊利沙伯一世高不可攀的『童贞女王』形象截然不同,她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是维多利亚时代家庭价值的化身。艾德文・兰希尔(Edwin Landseer)笔下的女王热爱家庭生活,在其中一幅画里,她正在温莎城堡迎接刚打猎回来的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是一位紧贴时代的女王,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去经营一个现代的形象。

阿尔伯特亲王离世后,维多利亚女王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余生的数十年时间,她日渐发福,而且隐居不出,形象亦再次改变,这次则是从有血有肉的女性典范,成为高高在上的象征——她不止是大不列颠女王,更是印度女皇,在其属意之下,她的肖像就好比罗丹刀凿的巴尔扎克,收敛了一切情感。而维多利亚最为人熟知的晚年肖像亦恰好是埃德加・博伊姆爵士(Sir Edgar Boehm)在1887年完成的雕塑,这座雕像树立在温莎城堡旁边的城堡丘,用来纪念女王登基五十年金禧。雕像的背影比真人更加挺拔,它像一根巨大的青铜柱,坐落在双线行车道中央,任何车辆都要绕道慢驶。从正面看过去,女王的背后仿佛有一艘看不见的船舰,而她就是船首的雕像,无论身前身后,均引领着国家前行。

维多利亚女王对摄影兴趣浓厚,还因此影响了后继者的造像方式,而照片的确成为后世记录名人容姿的主要载体,可见女王具备先见之明。很少人知道英国皇家收藏(Royal Collection)其实拥有世界上其中一个规模最大的十九及二十世纪早期摄影收藏,当中很多作品都在维多利亚任内入藏。这份对摄影的独到品味一直延续到伊利沙伯二世身上,她为加冕之日选择的摄影师可谓不作他人想。

这位摄影师正是英国著名的塞西尔・比顿(Cecil Beaton)。比顿迎难而上,一方面借助摄影如实记录了女王作为女性和母亲的人文形象;另一方面却升华了摄影的世俗特质:虽然图像只是简单地从底片转移到可以广泛传播的版画之上,但箇中却保留了巴洛克画像那种力透纸背的华丽与庄严。

比顿为伊利沙伯二世创作的肖像来自两种大相径庭的媒介,摄影与画像是现代每位君主都必须面对的取舍:他们需要在某程度上展示自己的人性,否则会显得不够亲民;然而他们也需要强调自身与众不同,王与后的世界不是平民百姓的世界,一旦失去独特的光环,就等同丧失与生俱来的权利而无法续存。

《伊利沙伯二世女王像II》,安迪・沃荷作于1985年,私人收藏

这种危机感由于大众媒体对图像的渴求而变得更加复杂。简单来说,现代的名人比过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多,坊间流通的照片数量更是难以计数。对各国君主而言,无论是何种媒介的皇室肖像,都有马上被海量现代名人照片淹没的可能。安迪・沃荷以丝印版画创作《伊利沙伯二世女王像II》时,大概也抱着同一想法。作品的目的正好与大部分皇室肖像背道而驰,因为沃荷以相同的丝印版画创作人像,其实是透过一种心照不宣的手法,将英女王无远弗届的威望与玛丽莲梦露、猫王什或毛泽东等知名人物等量齐观。

那么我们应如何为女王创作既着眼人性、又不乏威仪的现代肖像,以及如何在展示其王者风范的同时将她与其他名人区分开来?克里斯・勒文的《生命之光》为问题提供了让人过目难忘答案。作品是一帧镶在灯箱表面的女王照片,相中的伊利沙伯二世犹如一抹魅影,从幽光中浮现,衰老的痕迹和每一道皱纹都在镜头底下表露无遗(原照片摄于2004年),她看似实在,却又无法捉摸。女王的身影被笼罩在莹莹焕发的朦胧灰调中,她佩戴着珍珠耳环和项链,头顶闪烁着钻光的珍珠王冠,这些珠宝把她从一具血肉之躯,简化成近乎抽象的图腾。这也许是伊利沙伯二世在造像方面无限接近伊利沙伯一世的时刻:画中的她毫不动容、矜持克制,她能够呼风唤雨推动历史长河,却选择坚如磐石,有如中流砥柱。而最不同寻常的地方,是女王紧闭的双眼。她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当今之世,人们似乎仍乐于探究皇家秘闻,女王眼帘后的风景,依然激发着无穷的好奇心。

《生命之光》,克里斯・勒文作于2004年

权力的图腾:皇室肖像」展览于2022年5月28日至6月15日在伦敦苏富比艺术空间举行。

铂金禧年艺文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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