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卡哇伊文化早在千禧年初就在国际艺术界悄悄萌芽。这种美学从次文化的土壤中破土而出,经过几十年的成长,蜕变成风靡全球的当代文化潮流。
日语「卡哇伊」(kawaii)通常被理解为可爱,而具体形象通常是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或带着逗趣的微笑,造型俏丽又惹人注目,再配上五彩缤纷的画面设计——难怪有人会认为「卡哇伊」只不过是一种对幼稚事物的迷恋。其实,这个日语词的涵义相当广泛,而卡哇伊现象的形成与日本当代文化环境息息相关。
「卡哇伊」现象不限于街头和二次元文化。最为人熟悉的日本艺术界代表就是奈良美智和村上隆。本月当代艺术网上专场Contemporary Showcase: Kawaii Pop(5月11至18日,香港),向大家展示卡哇伊文化如何启发各地艺术家的创作。这些作品带领我们投入遐思妙想和奇幻传说中,饱览万花筒般的迷离色彩,窥探趣怪的潜意识——这是人类逃离繁嚣现实的途径,同时也是对社会压力的反抗。
漫画文化
漫画是一种以视觉静态图画构成的连续叙事。如今所见的许多日本漫画,通常透过造型俏丽可爱、非写实的人物讲述日常生活。二战结束后,漫画成为大众的娱乐消遣,大行其道,而题材围绕日常生活的情欲、罪恶、荒诞、欢笑和幻想,当中少不免夹杂着人的欲望和痛苦。漫画让人尽情发挥幻想、矫饰现实,这反映人们渴望脱离真实生活的各种负担和规范。经过几十年发展,「卡哇伊」文化在漫画世界里滋养成长,其影响逐渐跨越流行文化、电影和游戏,渗入当代艺术的土壤中。
许多家传户晓的动漫人物均源自原创的漫画系列,哆啦A梦正是一例。这只蓝色机器猫在1970年《快乐龙》月刊首次现身,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是许多人的童年回忆。这只「来自未来世界的机器猫」的口袋里有各种不可思议的新奇道具,每每在危机关头救出遇遇险阻的小伙伴——野比大雄,而大雄和他的同伴们却不时因这些道具而制造出意外和笑料。《哆啦A梦》动漫系列在日本电子产业迅速发展的十年间横空出世,迅即深受人们喜爱。这身藏百宝、无所不能的蓝色机器猫,选择忠诚地守护着一个平凡的小男孩,不断为他排忧解困,或许这反映了人们想要满足愿望的心情。
村上隆的艺术创作追求矛盾和对比,颠覆常理与逻辑,故有「日本的安迪・沃荷」之誉。他的「超扁平」作品运用大片色调展现生动活泼的图案和人物,打破高雅与低俗文化的界限。村上隆本身与名牌和消费主义关系千丝万缕,他的作品一方面拥抱消费主义,同时又予以嘲笑抨击,这种矛盾可谓合符其创作宗旨。
怀旧的情愫
村上隆的创作反映一种对消费文化欲拒还迎的矛盾心态,这种矛盾起源于美军占领日本的战后时期,其时美国的物质文化席卷日本,扭转了日本的传统社会风貌,崇尚西方主义的过度消费现象因而产生。迪斯尼卡通角色对战后日本动画界影响尤深,至今仍深受日本人怀缅。日本漫画师创造了吉蒂猫、哆啦A梦、小飞侠阿童木、宠物精灵宝可梦等深入民心的文化标志,数十年来为美国、亚洲等各地当代艺术家带来无穷启发,促进文化互融。
失落的童年
卡哇伊 ( kawai-i,形容词):(1) 神情痛苦、引起同情心,惹人怜悯,凄惨,可怜 (2) 具吸引力,令人无法忽视,受到珍惜,获得钟爱 (3) 本质甜美,可爱 (a) (年轻女性和孩童的长相和外形)漂亮,具吸引力 (b) (如孩童般)纯洁,顺从,动人 (4) (事物和形态) 小巧玲珑,小巧且美丽 (5) 琐碎无聊,拙劣可怜 (使用时略带轻蔑意味)
按字面理解,奈良美智笔下的小女孩堪称是「卡哇伊」的化身。大头圆脸和大眼睛,使她看上去无比纯真,但其内心的阴暗却与外表截然相反。这种令人不安的表里不一揭示「可爱」原来只是一张伪装的面具。奈良美智把这些矛盾的卡哇伊特质融入到创作中,作品酝酿的复杂情感和想象,却能引起我们心底的共鸣与悸动。
儿童的纯真是卡哇伊文化的重要元素。有人说,受到可爱事物吸引的成年人其实是渴望重拾青春的心境和昔日情感。予人无害的卡哇伊形象带给人温暖、柔软的感觉,也是抗衡现实的灵药。与专为儿童设计的角色不同,卡哇伊的人物本身就是失落童年的象征。
可爱而叛逆
要探讨卡哇伊文化的起源,不得不提1970年代风靡一时的「丸文字」。当时的日本女学生之间流行一种字迹圆润、具鲜明西化特征的手写字体,字间常见心形和卡通笑脸等图案,可爱感十足,但年长一辈的教师们认为这种字体幼稚无聊,禁止学生书写丸文字。这种圆滚滚的可爱文字,堪称为对权威和文化规范的否定和挑衅,至今仍未彻底消失。
全然投入「卡哇伊」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一种对现实的反叛,抗拒成人必须面对的社会规范和责任——换句话说,就是拒绝长大。
如之前所言,卡哇伊美学衍生自动漫文化,其中以年轻女孩子为目标群体的少女漫画也是一大助力。这类漫画大多集中描写人际关系和爱情故事,而且与丸文字一样,出自一种对成长的焦虑——其实不只是成年人,少女少年们何曾不渴望永远留住单纯美好的青春时光?
可爱的力量
卡哇伊的其中一个定义是惹人怜悯。异于寻常的大脑袋和大眼睛、圆润的脸颊和身形,如婴儿般使人放下戒心,心生怜悯和保护欲,所以就算长着皮毛和尖齿,这些小小的生灵在我们心目中依然是弱小无助、天真无邪。然而,不矫揉造作的表象本身已是一种矫揉造作;可爱可以是一种武器,很多看似脆弱无辜的卡哇伊角色其实暗藏着闹恶作剧和混乱的种子。
异想世界
在卡哇伊文化中,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的《艾丽斯梦游仙境》地位崇高,深得大部分人喜爱。书中天真好奇的少女主角、奇趣古怪的人形动物和魔怪、会说话的花朵、色彩绚烂的仙境花园、草木暗处俯伏着的超自然生物,无不教人飘然神往;相形之下,真实世界显得乏味无比。
涂鸦世界DoodleLand里的卡通人物外形趣怪,看上去轻浮活泼,与烦闷毫不沾边,这位西方当代年轻艺术家笔下歪歪扭扭的奇妙世界,与卡哇伊文化有着共通之处。外号Mr Doodle的山姆・考克斯9岁时便踏上艺术之路,他在卧室贴满自己的涂鸦,让所在空间的每个角落都成为挥洒创意的画布。他的「意粉涂鸦」(Graffiti Spaghetti)令人联想起上文提过的日本「丸文字」潮流,两者皆充满童趣,寄托着一众不愿长大的顽童们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