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 青山晉壽圖 | 設色紙本 立軸 一九四七年作

莫培樾題簽簽書：八十四叟黃賓虹先生寄賀家大人七十壽圖。培樾。丁亥初秋。款識：海天羣嶼簇青瑤，仁壽棲神靜不囂。石屋藏書探禹穴，蓬壺采藥溯秦朝。清圓鏡澈蟾增曜，得失珠還鹿覆樵。令聞顯揚今大隱，勝它叢桂小山招。綏桃檇李皆珍果，丹荔黃蕉帶露攀。仙蜨羅浮通庾嶺，漁娃陽朔尚荊蠻。畫圖搜藁吾誠拙，樂事尋幽天許閒。劇蹟癡翁歸墨井，人看陡壑密林還。吳漁山流寓澳門，臨黃子久陡壑密林圖最著名。皆享大年。培樾莫先生今以尊甫天一封翁七秩崧辰，舞綵萊衣，稱觴介壽，將進期頤之祝，備述翁之心殷利濟，良藥宏儲，時際艱虞，浮詞盡汰，迹其藏書美富，著作精醇，足為坊表士林，弁冕文苑。僕荷惠詩五章，茲步元韻二首，聊博一粲，以引浮白可乎。丁亥。八十四叟賓虹畫並題。鈐印：「黃賓虹」、「黃山予向」、「竹北栘」、「綠雪軒」。藏印：「東莞莫伯驥號天一藏」、「東官莫氏多蔭草堂印」。

本幅乃「五十萬卷樓」主人莫伯驥之子培樾為賀其七十壽誕請黃賓虹精心繪製。
莫伯驥（1878-1958），字天一，廣東東莞麻涌世家，宣卿華裔，早歲就讀於龍溪書院、遜業學堂，及壯年，留心時事，精研報律，采風化俗；研習醫術，博覽中西醫書，精於實驗，開創藥局；從商致富後仍甘飯蔬食，練積古書，以五十萬卷藏書「上企瞿楊，無慚丁陸」；勤於著述，藏以致用，著作達五十種之多。惜其藏書與著作多散毀於抗戰動盪歲月，惟存出版〈五十萬卷樓藏書目錄初編〉及〈五十萬卷樓群書跋文〉兩種。
莫培樾（1905-1982），號武蔭，早年肄業於廣州南海中學、光華醫學院，畢業後在穗行醫濟世；得乃父影響，精研中國傳統文化，書卷之餘以丹青園藝自娛。一九四一年定居澳門後，熱心參與當地教育及慈善事業，曾任澳門中華總商會副會長，亦積極為華裔醫生爭取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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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九四七年七月十四日，逢莫天一七秩壽誕，其時，他已定居養疴澳門六載，其子培樾明德篤孝，念莫氏家族譜牒「自晚唐至今千餘年，世次整然，明以後尤詳，其大德永年者必疏記之」，遂思捧觴介壽，以自撰〈家大人七十生朝徵詩文書畫啓〉，同宗者兩廣法學界耆宿、時任廣東高等審判廳廳長莫鴻秋，及東莞學人、莫天一早年業師葉覺邁所書壽序二篇，精製壽柬，廣發詞客鴻儒，徵求詩文書畫；刊印尊親著作；並籌劃於生朝當日，以家藏前賢名跡、及所徵名流詩文書畫新作，一併展陳於禮堂，資賀壽者游目，助同人遣慶。

觀以現存遺物，詩文作者中有莫氏師友輩，若桂坫書〈天一仁弟七十壽序〉及壽詩、姪輩葉恭綽敬撰二聯；出版界元老張元濟、學者容肇祖、鄭師許、冼玉清，及其眾多弟子，泰半皆文人儒士。黃賓虹以〈青山晉壽〉大作相賀，畫中提及莫氏「惠詩五章」，此詩未見於壽柬，可見乃專為賓翁所寫，對其藝品之推崇認可顯露無遺。莫家與黃賓虹藝緣之締結在一九四六年，由黃居素引介，為父子二人作〈五十萬卷樓圖〉、〈庸言書屋圖〉，及〈多蔭書屋圖〉，皆以天一、培樾藏書樓、書屋為題，三幀尺幅相若，一堂丹青燦然，每畫更有賓翁自撰絕律作讚，乃其絕無僅見套畫作品，蓋莫氏與賓虹於收藏觀念與藏品遭遇頗多相類，自生共鳴，惺惺相惜之故。此三件作品分別於二○一五至一七年經香港蘇富比釋出。

一九四七年，莫培樾直接向賓翁訂製畫作兩幅，皆為家中長輩賀壽之用，除〈青山晉壽〉外，另幅乃代堂兄莫露梧求賀其母八十壽誕。兩畫以尺幅論，屬賓虹作品中大幅者；畫風皆四十年代賓翁取法北宋時期典型面貌，筆力沉著，墨采渾厚。本幅通篇求一「密」字，呼應畫中提及吳漁山在濠江時所臨黃子久〈陡壑密林圖〉，朱欄閣屋安置於翠巒松岡中，幽然境自高，題識亦見緊湊綿密，幾據天際留白處，不類賓翁平日作派。畫上長題乃畫家自作七律二首，步莫氏贈詩之韻，第一律首聯「海天羣嶼簇青瑤，仁壽棲神靜不囂」寫莫氏當時所居澳門景色，又嵌其早年創建「仁壽藥房」之名於句中；頷聯「石屋藏書探禹穴，蓬壺采藥溯秦朝」寫莫氏平生最顯耀二事：藏書與開創藥局；頸聯「清圓鏡澈蟾增曜，得失珠還鹿覆樵」用蕉鹿之典嘆所謂聚散真幻，皆誠難逆料；尾聯「令聞顯揚今大隱，勝它叢桂小山招」有柳暗花明之感，讚歎莫氏不慕利祿，以大隱之身而得善譽昭聞遠近。賓翁以一詩囊括莫氏一生經歷，可見用心。第二首偏重濠江景致與畫藝之論，黃賓虹從未曾踏足濠江，對此地山水感知多得於與莫氏同有寄寓澳門經歷之清初畫家吳漁山〈三巴集〉，詩題末尾終落於「吳漁山流寓澳門，臨黃子久陡壑密林圖最著名，皆享大年」，恰好點明祝壽主題。

〈青山晉壽〉取材非尋常宣紙，左下方鈐「乾隆四十九年甲辰呈進雪綿純嘏詩牋」印，「雪綿」描述紙質平滑柔韌，色澤如雪；「純嘏」則為賀壽之意，出於〈詩經·魯頌〉「天錫公純嘏，眉壽保魯」，可知乃乾隆四十九年專為恭賀皇帝壽誕所特製牋紙，製作時間確切，背景清晰，兼具為天子賀壽之意，與本幅主題恰恰切合。賓翁一九五○年為北京燕山棋社作〈煙雲騰空圖〉亦取此紙，無論乃培樾特意備紙遠寄製畫，抑或時居北平的賓翁偶得佳牋，採之為莫氏作畫，俱見雙方重視之切。

參考資料：
〈五十萬卷樓圖〉可參見香港蘇富比，二○一五年四月，中國書畫拍賣，編號1282
〈庸言書屋圖〉可參見香港蘇富比，二○一六年五月，中國書畫拍賣，編號277
〈多蔭書屋圖〉可參見香港蘇富比，二○一七年四月，中國書畫拍賣，編號1303
〈煙雲騰空圖〉可參見〈黃賓虹畫集〉（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一九八七年五月），圖版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