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永定正

元永定正

「具體派藝術以創造自然的渴求為開端[…]世界各地的前衛藝術家真正開始實踐純粹創作，我稱之為新文藝復興。」- 元永定正

元永定正一九二二年生於日本三重縣，是一位自學成才的藝術家。他於一九五五至一九七一年期間乃有名的「具體派」成員之一。一九五五年，他獲邀加入具體派，白髮一雄和田中敦子等「零社團」的著名成員也於同年加入。他的才藝在初期便獲得「具體派」始創人吉原治良的賞識與推薦，透過試驗岩石、木材、水、指甲和塑料等各種媒材所創的作品，旋即成為「具體派」最重要的第一代藝術家之一。

在具體派一九五五年的首個群展「挑戰盛夏陽光——戶外現代藝術實驗展」中，元永定正的參展作品雖簡單但極具標誌性，命名為《液體：紅》，一組注入了紅色顏料水的透明塑料管和塑料布，被包紮起來後呈水滴形地懸掛在樹上。以嚴謹師訓見稱的吉原治良立即對這組作品留下深刻印象，稱之為 「世上第一件水雕塑」。

元永一直試圖在作品中將無形的自然元素「裝瓶」或「封裝」起來，例如他在一九五六年為《生活》雜誌進行的煙霧表演，讓煙霧通過一個大型金屬盒子，再拍打另一面，一圈圈的煙霧隨即被彩色的燈光點亮。這是藝術家對短暫無常的註解——被「封裝」的煙霧儘管一開始被困於金屬盒內，但終歸消散無蹤。

不論是以水或煙霧為主題的藝術實驗，均源於元永對自然深深著迷。他轉向油畫創作後，對自然力量的信心依然不減，或許他也渴望捕捉它。顏料的自然流動和滴漏讓他非常感興趣，他相信這個過程可以「借取自然的力量，創造出超越我個人想法的作品」。他將作品交託給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從另一個角度展現出具體派的獨創格言——將精神與物質（和媒介）連接起來，而不只是單純地創造物質。

一九五九年，藝術家繼續在畫布上展示類似水窪或池塘的形狀；而他的創作方式更有重大突破。他在輕微傾斜的地板上鋪開畫布，然後將樹脂漆和松節油分別逐層滴在劃定的「形狀」上，讓顏料在畫布上自由流淌，在畫上各處地停駐匯集。

這種創作方式令人聯想到日本獨特的傳統繪畫技巧「tarashikomi」（意為「滴落式」），以滴落或塗抹方式把未完全乾透的顏料一層一層地重疊在一起，製造出宛如溪流漣漪、花瓣紛飛的唯美效果。然而，傳統的「滴落式」繪畫純粹只是一種裝飾手法，但到了元永定正的手中，卻變成了直覺的概念探索。如藝術家所說：「我有意識地用這種方式去突出我的作品……我把它交託給自然力量。」¹

元永的藝術實驗造就了一幅幅如自然河流或湖泊靜謐奔流的畫面，猶如鮮彩繽紛的漣漪在畫布上凝結。為了讓作品更具觸感，他也會加入沙子，本幅一九六〇年所創的《作品》（拍品編號1070) 便是一例。他曾解說：「讓顏料慢慢流動，就可以在畫布上塑造出河流般的效果……有一次我在觀察河水流動，我想到可以用這種方式繪畫。雨過天晴時，連河水也清澈起來，沉積的沙在河床上留下美麗的圖案。我用顏料跟著模仿。」²

在本作中，元永以獨特創作手法呈現飽滿迷人的效果。他先在畫布繪上心中所想的形狀，按照各種色調與濃稠度，以不同速度及紋理塗上顏料。較淺的顏色迅速掠過畫面，而濃厚色彩則更快被吸收。其後他便在畫布各處灑上沙礫，創出更意想不到的圖紋。三百六十度的流動痕跡反映藝術家或以不同角度傾斜畫布，如同球體轉動。元永在畫布左下方簽名，就像在表明自我：在他與自然交響合作過後，他為畫作所要呈現的模樣下了最後決定。他實是自然界樂曲演奏的指揮家。
元永定正曾經被問到，其創作是否出於偶然；他回答時指出，他相信偶然是必然的另一面。對於他而言，他的作品雖必受偶然性的支配——滴落的支流方向固然受不可掌握的重力引導——這同時是必然的表現；畫布傾斜角度按藝術家的意志調校，所得的效果亦在他的計算之中。元永定正的作品一直環繞著命運與人為掌握、自然與捕捉自然之間的張力。或許我們可以相信，他的作品已經成功將這些矛盾的力量和諧地結合為一。

¹ 1985年8月21日尾崎信一郎與山村德太郎訪問元永定正
² 同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