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

款識
無極ZAO 55
ZAO Wou-Ki，《Debut d'Octobre》，1955（作品背面）

紐約，庫茲畫廊
現任藏家家族於一九六〇年代中期購得並由其繼承

巴黎，國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趙無極〉二○○三年十月十四日至十二月七日，82頁

〈趙無極〉Jean Leymarie編（西班牙，巴塞隆納，Edicions Polígrafa出版，一九七八年），圖版49，94頁
〈趙無極〉Jean Leymarie編（法國，巴黎，Hier et Demain出版，一九七八年），圖版49，94頁
〈趙無極〉Jean Leymarie編（西班牙，巴塞隆納，Polígrafa出版，一九七九年），圖版49，94頁
〈趙無極〉Jean Leymarie編（美國，紐約，Rizzoli 國際出版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圖版49，94頁
〈趙無極〉Jean Leymarie編（法國，巴黎，Cercle d'Art出版，一九八六年），圖版49，94頁
〈向趙無極致敬〉（中國，香港，季豐軒出版，二〇一〇年），1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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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采萬千現生機
趙無極甲骨文時期鉅作《秋之舞》

「畫畫就像是去探險，每回都要嘗試沒試過的東西，如果沒有探險，那就沒有必要畫。」
趙無極

50年代初期，趙無極已在國際藝壇展露光芒，如1951年他受邀至巴黎皮耶爾畫廊（Gallery Pierre）舉辦在法國的首次個展；1952年至紐約畢趣畫廊（Cadby-Birch Gallery）辦展，該年紐約的《生活》（Life）雜誌曾大篇幅地介紹他，並稱讚他為「國際畫壇中來自中國的一顆彗星」。然而趙無極從未就此停滯不前，對他來說，繪畫就像是一場冒險，像是一個建立、打破與再造的過程。

1954年，他的創作進入了一個決定性的轉折，此時的他，已不滿足於僅僅用簡化的線條勾勒對自然景物的觀察。具像的靜物畫、風景畫、充滿童趣的詩性空間，那些克利（Paul Klee）曾帶給他的啟發，已逐漸變成一種束縛；他想掙脫，想去探險，想在繪畫上超越過去的自己，並創造一種不受題材限制的語言!

他開始重新回望他出身的中國，在東方豐厚的傳統文化、漢朝的拓片、書法、象形、甲骨文字、鐘鼎文、水墨畫所傳承的美學中取得了靈感，企圖建立一種極為個人化、特殊的書寫與創作表達系統。在1954年，他畫下了《風》。這件作品被視為趙無極第一件抽象畫，在那蒼茫、幾近單色的黑灰空間中，過往具象的描寫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流洩而相連的符號。如同趙無極所說：「靜物、花和動物已經消失，我用符號，那是一些想像的東西掉入了單色的背景中，在嘗試探索，然後，慢慢地，畫中的符號成了形體，背景則成空間，我的畫開始動了起來，活了起來。」趙無極在繪畫上找尋到了屬於自己真正的自由，藉由畫中宛如文字的符號，正式宣告一個嶄新的藝術表現──「甲骨文時期」的到來。

相異於1954年用色上的低限與沉鬱，在1955年， 趙無極將新的藝術語彙掌握得更加得心應手與成熟， 在用色上亦更加大膽，加入了許多鮮豔、明亮的色彩，宛若破繭成蝶，優游在新世界中，《秋之舞》（拍品編號1006）即為該時期重要的創作代表。

一首蘊含動作的詩

在《秋之舞》中，在那基底蒼茫，透露時間感的灰褐畫布上，趙無極以墨黑的畫筆，在提、按、頓、挫，勾勒、皴擦間創造了許多若文字般的符號，它們有的大氣磅礡，帶有金石刻文的形體與不容忽視的量感，有的纖細靈動，若精靈般在其中輕快的律動、奔馳，塑造出一種輕與重的對比，與流動穿梭的氣韻，它們雖具有文字的形體，但卻難以辨認文義，彷如一個個經過時間錘鍊而生的痕跡，在靜默中向觀者訴說千年的秘密。

土地的褐黃、神秘的紫與那閃耀著火焰光芒的火紅在其中流竄，為原本蒼茫的背景，點燃戲劇性的光華，在色彩的交鋒中，展現一個風采萬千的世界。畫中的絳紅如秋天的楓紅。

藝術家在畫背以法文題上「十月初始」（Début d’octobre），讓人不禁憶起，法國楓丹白露在秋天滿山楓紅似火的景象，或如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在〈秋雨夜眠〉中所描述的：「曉晴寒未起，霜葉滿階紅」的秋色，讓季節的氣息躍然紙上。而在中國，紅彩更帶有喜慶、熱情、新生的象徵，整體畫境流瀉汩汩的生命力。趙無極在此若編舞家，為觀者呈現一場秋之舞，台上的舞者們用肢體吟唱著一首蘊含動作的詩，為觀者帶來一場屬於世界的饗宴。

一曲激盪動人的樂音

「聲音流洩、繁衍、溝通、震動、鼓動人心；它離開一個身體又進入其他的身體；它互相連結又看似無關；它讓身體想要律動，讓心靈夢想，讓空氣微動；它似乎躲避定義，然而又有著最豐富的意義。」

美國聲音藝術家布蘭登．拉．貝爾（Brandon La Belle）

1954年12月，趙無極在音樂會上結識法國前衛音樂家瓦黑斯（Edgard Varèse），兩人因為互相欣賞而結為摯友。瓦黑斯主張「將音樂從傳統音樂的限制中解放出來」，他將尋常的物件轉化為發聲的樂器，開啟了二十世紀音樂的革命，其樂曲中常透過帶有衝突感的音質與別出心裁的編曲，給人突如其來的驚喜感受。瓦黑斯的樂音曾帶給趙無極許多靈感的啟發與震撼，完成於1955年的《秋之舞》為平面繪畫，但畫中色光流瀉的起伏韻律，與那空間在伸縮、擴張中的強度對比，亦如同樂音一般，交織著藝術家心靈的旋律，與飛揚的思緒。如同法國著名華裔文學家程抱一所言：「趙無極在作畫時，在交織、組合之餘，常會將畫面一些潛在之呼吸之處，以細緻之筆法與線條巧妙勾出，使觀者看來，似乎在百聲交響之際，間或聽到單弦、單管之清音…畫面如同一個充滿律動音符的樂章，在那上頭，每一音都滋生於另一音，每一音又能自他音獲得回應，音調如同色調，在互成相生之間，漫生時而悠遠，時而濃郁之無盡迴響。」餘韻無窮。

一條走向世界的路

「如果我們從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種只有現代藝術家才有的技巧的話，並無損於它的傳統之根；一種類似於母語的喃喃之聲的根，也是一條走出權威的道路…猶抱琵琶半遮面，讓直線斷裂而戰慄，閑庭信步中，勾勒腳下的峰迴路轉與醉思的纖細觸角，這像是趙無極情之所鍾…突然間，畫卷就在符號的果園中浮現，帶著點趣怪，愉悅地顫動著，節日的氛圍悄然而起，一如中國鄉野村社的歡慶。」

法國詩人亨利·米修（Henri Michaux）

回顧1950年代的國際藝壇，藝評家高千惠曾指出：「就西方藝術主流脈絡來說，當中國進入社會寫實主義之際，東方書道的西方表現，在1950年代展開，戰後屬於書法表現的西方藝術家幾乎是當時的主流，例如德裔法籍的漢斯．哈同（Hans Hartung）、瑞士的史奈德（Gerard Schneider）、法國的蘇拉吉（Pierre Soulages）、美國的托比（Mark Tobey）、克萊因（Yves Klein）等人，奠定戰後第一波繪畫性的前衛藝術。」趙無極於1948年赴法，身處巴黎前衛的藝術環境，並與主流的藝術家如哈同、蘇拉吉交游。當50年代這波東方書道之風襲捲巴黎時，來自中國的趙無極，很自然地將其傳統之根重新挖掘出來，提煉其精華。他特殊的藝術表現，使他在戰後抽象繪畫浪潮中卓絕而立。體現在《秋之舞》上，趙無極成功地將中國傳統書法與文字藝術的意境、氣韻和抽象性，用現代和極為個人的獨創語彙展現。他將「現代性」帶入了創作，並為傳統的中國藝術指引出一條走向世界之路。《秋之舞》所描寫的雖非具象的景物，但在那不可名狀的世界中，所言說與指涉的意涵，已然超越了一切具象所能描繪。為觀者帶來更豐富的想像、飽滿的感動。作品在創作後，曾展出於約庫茲畫廊（Kootz Gallery），後於1960年代為美國私人藏家收藏，在過去逾40年來完好保存迄今，現今釋出，實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