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溢

款識
LUI LIU，2011

亞洲私人收藏

北京，今日美術館〈劉溢油畫展〉二〇一一年四月六日至四月十七日

〈Hi藝術〉（中國，北京，Hi藝術出版，二〇一一年），89頁
〈六胖子油畫技法〉劉溢、司徒勇著（中國，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二〇一二年），12頁

This work is in very good condition. There is a 12-cm long slight abrasion along the upper left edge; a small paint loss on the top edge, 5 cm to the left corner; and a hair next to the artist's signature. Under UV light, there are spots of fluorescence scattered in the right part, presumably inherent to the artist's working meth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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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溢超現實主義傑作─
《別攔哥》的幻象與奇想

「每個人都有夢，所以畫夢就成為藝術家該做的事。我畫畫的目的，不過是讓人在白天看到我的畫，想起晚上自己的夢。」
劉溢

憑藉一幅《北京2008》，藝術家劉溢在網絡轉載的熱潮中變得家傳戶曉。作為文革結束後進入中央美術學院的首批學生，劉溢與陳丹青、楊飛雲、王沂東、曹力、朝戈、夏小萬等同窗，俱為當時的優秀才俊，寫實技巧無容置疑，然而自九○年代開始，藝術家卻隻身遠赴加拿大，經歷長達二十年的異國生涯。在此期間，中國寫實主義逐漸擺脫蘇聯影響，主要朝向鄉土主義與古典主義發展，長期活躍於北美的劉溢，並未投身這條發生於中國大陸的藝術主流，而是另闢蹊徑，探究超現實主義之可能，並結合中國表演藝術獨有之戲劇元素，使作品在撲朔迷離、機關處處的寓言布局之中，蘊藏強烈的社會性和時代性，乍看之下莫名其妙，再三品味卻發人深省，而《別攔哥》（拍品編號123）正寄寓了藝術家隱藏於澎湃想像力底下的深刻諷喻。

荒誕離奇，比寫實更真實

在人類現代文明中，超現實主義遠不止是一個藝術流派，而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其核心則是現代心理學與精神分析學。二十世紀初年，以佛洛伊德為首的心理學家，發現人類在表面意識之下尚有一巨大之「潛意識」，引發大規模的研究浪潮；1924年，法國詩人布荷東（André Breton）首次發表「超現實主義宣言」，標誌著超現實主義運動的開始。超現實主義者喜愛探討夢境，認為潛意識在夢中最為活躍，蘊含無窮無盡的想象和創造力；其作品結合細膩的古典技法，及誇張怪誕的聯想（association）與並置（juxtaposition），景象疑幻疑真，而且毫不掩飾原始的情色與慾望，在看似毫無邏輯關係、甚至瘋狂的布局下，表現深刻訊息，同時巧妙地回指現實，批判社會現狀。

無論是達利（Salvatore Dali） 的油畫、卡夫卡（Franz Kafka）的《變形記》，抑或劉以鬯的意識流小說，甚至近年極受歡迎的荷里活電影《潛行凶間》 （Inception），俱與之淵源深厚；直至本年3月，巴黎龐畢度中心剛剛完成一場名為「超現實主義與物象」（Le Surréalisme et l'objet）的大型回顧展，可見其影響在接近一世紀以來始終巨大。而在當今中國畫壇，劉溢則是深諳箇中精髓的一株奇葩。

超現實主義在表現手法上奇想連翩，卻不等同科幻，其宗旨始終直指人類思想、暴露現實中最真實的一面，因此愈在極端化的社會環境，往往愈見適用。誠如布荷東在《超現實主義宣言》指出：「當兩件並置事物的關係愈是遙遠而真實，其形象便愈強烈，其情感之能量與詩意之真實程度便愈加強大。」中國在二十世紀後半葉，先後經歷全盤化社會主義實驗以及大規模改革開放，社會面貌在短時間內面臨巨大變化，光怪陸離的現象無日無之，傳統與變革的鴻溝日漸加深，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不可調解，為超現實主義帶來廣闊的發揮空間。《別攔哥》無論在誇張的對比與聯想、抑或人物與場景設定方面，都深深展現了超現實主義的創作精髓，其解讀維度之廣，足以讓觀眾聯繫到各種發生於當下的真人實事，賦予作品豐富韻味。

連環隱喻，觸發多元解讀

《別攔哥》貫徹劉溢的藝術風格，從第一眼開始，即予人強烈的視覺沖擊：陰晴不定的遠方天色、暗湧處處的沙灘一角、躊躇滿志的長衫男子、活色生香的一群年輕裸女，還有頭戴鳳冠的京劇演員……看起來絕無關聯的人物場景，卻在藝術家細如毫髮的筆觸之下，呈現驚人的臨場感，彷彿現實中的確發生著如此一次近乎荒謬的事件，逼使觀者認真思考藝術家暗藏的訊息。

《別攔哥》刻意營造眼花繚亂的幻象，然而若仔細分析，卻能有若干合理解讀：超現實主義作品，經常穿插歷史、宗教人物。正中間的男子，驟眼看來是一名重要中國政治領袖毛澤東，但細看之下，其五官、髮型和手勢，又似乎綜合了鄧小平、江澤民數位近現代人物而成；其身穿長衫踏浪沙灘，顯然不合常理，然而繪畫不能傳聲，如果背景是藝術家的刻意安排，那麼長衫客一臉正氣在訴說的，是否那首在新中國曾經膾炙人口的《浪淘沙》？「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一個篤切的理想主義者，不但在眼前的蒼茫抒發思古之幽情，甚至如達利《十字若望的基督》般，有著殉道者的覺悟，以上詞意，完全乎合男子的嚴肅表情，以及他身處的環境。

然而，男子身邊的一眾女子，似乎並未懷抱相同情思。儘管她們一臉陶醉，儘管他們簇擁男子，然而在眼角眉梢之間，觀者可以感受到當中的挑釁、偽善和虛妄，那些六、七○年代舉國風行的手風琴、紅寶書、毛裝和忠字舞，似乎呼喚著歷史的經驗與告誡，慎防來自諂媚的誘惑與英雄主義的沉溺；而全畫最具懸念者，則是前方的京劇演員，她是刻畫最為精細的一個人物，卻也是唯一看不到臉的人物，究竟頭載傳統冠冕的她，表情否與眾女一致？還是她正向男子發出另一種訊息？而一絲不掛的她，是否暗喻傳統在時代巨流所面對的窘境？藝術家置入京劇人物，不但為作品注入古典元素和民族元素，同時大大加深人物矛盾，形成陳丹青在文章《同學劉溢》所說的「聳動而難解的戲劇性」。

劉溢的作品，永遠像一組環環相扣的謎語，作者卻從不揭撓答案，常言將作品的解讀權留給觀眾。《別攔哥》的主題，正正在這一群人物的拉扯角力中，突顯主角不顧一切奔向理想的精神，有如唐吉訶德的呼告，正氣之餘，卻帶引人發噱的黑色幽默，深藏藝術家洞透世情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