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 (1899-1983)

設色紙本 鏡框 一九五三年作

款識：
驚才絕艷。
此四字惟紅拂足以當之。癸巳秋日。蜀郡張爰。

絕憶當年李藥師，矦門投剌擅豐儀；
誰知野店晨妝罷，能識虬髯客更奇。
能明去就更誰如，千載崢嶸女丈夫；
生咲豪華楊越國，身猶未死骨先枯。
千山廟貌說奇雄，爼豆誰憐祭享空；
倘使峨眉猶未死，忍看車騎渡（遼）東。
淥江之水清見底，淥（江）女兒柔似水；
恨無俠骨有迴腸，如此山川愧欲死。
二十年前醴陵紅拂墓口號四首，漫書畫上。大千居士。

鈐印：「昵燕樓」、「張爰私印」、「大千富昌大吉」。

「謫仙館」舊藏
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賣，二○○一年十月，編號100

巴黎近代美術館，〈張大千畫展〉，一九五六年六月至七月

〈張大千畫展〉目錄（法國，巴黎近代美術館，一九五六年），展品編號3
〈香港蘇富比三十周年〉（香港蘇富比有限公司，二○○三年九月），圖版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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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紅拂女」題材出於唐代杜光庭傳奇〈虬髯客傳〉。她與李靖、虬髯客合稱「風塵三俠」，是後世不少文藝作品描述歌頌的對象。

一九三三年三月，大千先生赴湖南長沙旅遊訪友，遊踪遍及南岳衡山和衡陽等地。據本幅題詩所示，他曾順道往醴陵憑弔紅拂墓，詩中「淥江」即位於醴陸縣之淥水。謁墓後賦成七絕四首，惟以「紅拂女」或相關題材入畫之作，卻直待一九四四年方出現，中間相隔十年，未見有此題材作品登錄於公開資料中。

先生擅寫仕女，無論古典娉婷、時裝艷姝，又或異國女子，諸般嫵媚嬌態都活現其筆下。獨闕英姿颯颯的俠女形象見於其畫中，紅拂女恐屬極少數之一。

他當年賦詩或因睹美人荒塚而生感慨。十年後圖之成畫，則可能感觸國事蜩螗，戰況告急，籍追懷巾幗英雌以慨歎世無殺敵勇士，直如詩句「恨無俠骨有迴腸，如此山川愧欲死」所示。

本幅寫於一九五三年秋，與四四年本距約十載。時移家南美阿根廷，居曼多洒之昵燕樓，除間赴外遊，餘下時間埋首繪事，如寄夫人徐雯波的〈憶遠圖〉、寄義弟張目寒的〈移居圖〉、寄好友高嶺梅的工筆人物花卉等佳作，俱成於這段時期。復寫此本，雖云於新環境得享自由，但塵氛未靖，其中寄寓之情恐又隨境遷而異。惟此屬其工筆創作巔峰時期，暫棲樂土而傾力成此寄懷之作，水準之高，自不待言。

〈驚才絕艷〉之寫法，可見大千先生敦煌之行受石窟藝術的影響。其人物由疏簡轉向工細寫實、服飾圖案趨向裝飾性、設色呈繽紛古艷等，都取法石窟中唐或以前的壁畫。他亦兼擅各家技法，故綫條流暢俐落，勾勒精確，結合了明人細緻秀麗的筆意，將壁畫中的技法修飾得更婉轉流麗，化成他筆下獨特的人物畫風。

本幅承襲一九四四年本，構圖大抵相同。但前者寫於金箋上，故設色敷彩較厚重，如石青、石綠、硃砂等礦物顏料見濃烈艷麗，色彩效果耀目斑爛，畫的周圍繪飾以漠高窟的唐人花邊，由張心德、心智補成。紅拂女身上衣飾工緻繁複，如衣裙上的碎花圖案縝密，一絲不苟逐筆勾描填彩；紅袍內裡的雙鳳圖案色彩紛陳，繽紛鮮艷。畫面左上方長題詩句，因書於箋紙，其質地光滑，汲墨較難，行筆速度自見疾速而略欠沉穩。本幅改以宣紙，發墨現色效果較佳，先生遂因材施變，敷色去濃重取素淡，艷麗不減卻多添一分清秀古雅。衣服裝飾亦化繁為簡，如衣裙轉作素淨，下擺的花邊以淺絳取代重彩。人物開臉變動極微，只是本幅紅拂女的臉龐較修長清秀，雙瞳注視前方而非斜瞟左側。

畫上所題七絕四首，其中第三首末句「忍看車騎渡遼東」脫「遼」字；第四首次句「淥江女兒柔似水」脫「江」字。但寫來跌宕起伏，行距區隔井然有序，見一氣呵成。「驚才絕艷」如拳大字為題，筆勢雄渾帶勁，墨色潤澤，烏亮燦然，足見先生寫此作時精力充沛，神完氣足，自是愜意非常。

畫上鈐「昵燕樓」朱文印， 乃金石名家曾紹杰一九五二年秋所刻。一九四五年底，先生在舊京以重價購得五代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欣喜莫名。移居阿根廷時，為曼多洒租賃的房子取名「昵燕樓」，並請好友曾紹杰刻此印紀念劇迹來歸。以傳世作品所見，這方印章多鈐於他五三至五五年間的精品上。

大千先生去國後， 足迹踏遍歐、亞、美， 展播其畫藝於各地乃目的之一。一九五六年， 巴黎近代美術館主辦〈張大千畫展〉， 乃其在西方藝術殿堂首次舉辦大型個展， 六十一幅作品， 範圍涵蓋自一九二九年至近作。好友高嶺梅、郭子杰、巴黎塞勞奇美術館分別借出藏品參展外， 他從自存精品中細選不同題材最具代表性者參加，重要性堪與二十載後美國三藩市亞洲文化中心舉辦〈四十年回顧展〉等量齊觀。本幅即展品之一，畫家如何自珍，於此見矣。

參考資料：
一九四四年〈紅拂女〉可參見〈張大千畫集〉（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一九七三年二月），頁13
「昵燕樓」朱文印可參見〈大風堂遺贈印輯〉（台北，故宮博物院，一九九八年九月），圖版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