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蘇富比現當代藝術拍賣上值得關注的十五位藝術家

今季現當代藝術晚拍以奈良美智的《等不及夜幕降臨》（2012年作）為領銜之作，備受矚目。2021年，奈良在洛杉磯縣藝術博物館舉行的回顧展大獲好評，《等不及夜幕降臨》也是展品之一。2012年，奈良在橫濱美術館舉行首個博物館級大型個展「有點像你，有點像我」，《等不及夜幕降臨》在這場展覽中首度亮相，並用以印製展覽的宣傳海報。後來，這個展覽巡迴至青森縣立美術館和熊本市立現代美術館展出。奈良曾談及這段時期自己的創作在意義上有所變化，它們不再是自畫像，而是反映人類內心狀態的肖像畫，不過畫中的吸血鬼形象，也算是奈良對自己偏好在深夜創作的自嘲。奈良花了接近一年才完成《等不及夜幕降臨》，最初他打算繪畫手持芽苗的小孩，但以細膩畫法加入無數的色層之後，畫中的主人公就成了長著尖牙、雙眸虹膜色彩不一的女孩。此作不僅是奈良「夜之子」系列中已知的最大幅作品，更是迄今見諸拍場的最大幅吸血鬼畫作。

奈良在千禧年代初開始創作極具代表性的《使者》繪畫系列，《芽苗小使者》（2001年作）屬於當中首批完成的作品。畫中的小使者拿著代表希望的小芽苗，這株幼苗終有一天會長大，滋養世世代代的人類和動物。奈良曾經到訪奧斯威辛集中營，一年後他便創作了此畫，作為參觀集中營的反饋。他曾說：「我只是個堅信應該避免任何戰爭的普通人。」他在德國旅居十二年，剛回日本後不久，隨即運用繃錶了小塊矩形畫布拼貼的凹碟展開全新的繪畫系列。他提過此一創作手法是受前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畫家喬托影響，喬托繪畫濕壁畫的方式是在灰泥仍然濕潤時，逐個小塊地完成整幅壁畫，他又經常用圓形畫布繪畫。奈良解釋：「這些繪於畫布拼貼的作品更有繪畫質感，呈現豐富的色彩層次。」值得一提的是，此作是奈良在繃裱於玻璃纖維強化塑膠的畫布上、以壓克力彩描繪可愛小使者拿著芽苗的僅六幅圓形畫作之一，而且是當中唯一直徑在一米以下的作品。

在草間彌生的《無限網（OQ4）》（2000年作）中，以白色壓克力彩繪畫的線條彷彿會發光似的，充滿律動感，在墨黑的背景上交織成起伏有致的網紋。另一幅上拍作品《油畫19號》（1997年作）同樣出自《無限網》系列，毛莨般的金黃色配上黑色網紋讓人目眩神迷，正是草間作品中最受市場追捧的黃黑配色。此作尚有兩大特色：屬於草間作品中相對罕見的中型畫作，並且沒用上常見於草間作品的壓克力彩，而是以油彩畫成，賦予畫布表面鮮明的觸感和光澤。

從最早見於草間童年畫作的圓點圖案，到1958年草間年輕時移居紐約後開展的無限網系列，她通過強迫自己重複堆疊圖形以達致自我消融，構成整個創作實踐的骨幹。草間深受在現實與虛幻之間來回往返的折磨，唯有不斷用重複的意象創作來消除恐懼。草間是2023年作品銷量最高的當代藝術家。2025年，瑞士貝耶勒基金會博物館為草間在巴塞爾舉行大型回顧展，其後展覽會巡迴至科隆路德維希藝術館和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展出。

今季拍賣另一焦點佳作，是露易絲・布爾喬亞的大尺幅紙本作品《致波特萊爾（5號）》（2008年作），此作是迄今最大幅上呈拍場的紙本作品之一，也是拍場上僅見五幅出自布爾喬亞之手、高度逾120公分的紙本作品之一。布爾喬亞以此系列向十九世紀法國詩人兼藝評家夏爾・波特萊爾致意，他的爭議之作《惡之花》用詩集形式反思與情色、墮落、原罪相關的主題，卻讓他被起訴敗壞風俗的罪名。畫中所繪的形狀猶如剖開女性身體後見到的器官，指向布爾喬亞畢生對女性慾望、性慾、母性等主題的探索。布爾喬亞快將走到人生盡頭之際，變得沉迷於素描和版畫創作，在多次實驗的日積月累之下，終於迎來紙本傑作《致波特萊爾》版畫系列。此組蝕刻版畫另有十四幅衍生畫作，其中一幅成為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永久館藏。過去數年，東京森美術館、台北富邦美術館、香港豪瑟沃斯畫廊相繼為她舉辦大型個展，倫敦考陶爾德學院畫廊也以一批她在六十年代創作的繪畫作品舉行特展。

韋恩・蒂博筆下的水果盤、蛋糕、餡餅看起來香甜可口，呈現二十世紀中葉美式家庭生活的舊日情懷。《蜜瓜》（1962年作）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舊藏，著名藝術史家兼藏家詹姆斯・思羅爾・索比在1962年從艾倫・斯通畫廊為蒂博舉行的首場個展購得此作，其後捐予博物館。蒂博的首場個展非常成功，作品悉數售罄，深得藝評界和市場好評，從此在當代藝壇站穩陣腳。畫中蜜瓜的鋸齒形切面高低起伏，閃閃發光，起棱的外皮凹凸不平，映襯著已完全成熟的橙色瓜肉。仔細端詳沐浴於柔光中的蜜瓜，邊角似在微微顫動，蒂博形容這是「凝視」造成的神奇現象。蒂博的作品與觀望和挑戰流行文化的後普普藝術運動息息相關，開創出呈現美國面貌的全新圖像，既反映大家剛進入大眾消費的富裕時期，又保持批判的目光審視這個新時代。

劉野的《小紅與梅花》（2003年作）是今季中國當代藝術的亮點之作。劉野熱愛奇幻神秘的表達形式，能以作品引領觀眾進入脫離日常現實的迷離世界。他的父親是著名兒童劇作家，在中國對許多西方書籍嚴加限制的年代，父母總為劉野在床底的大黑箱收藏一大疊西方故事書，當中包括安徒生和托爾斯泰的作品。此作中，蕭紅披著深紅色頭巾，佇立於輕輕散落的梅花瓣下，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喚起大家對童話故事中小紅帽的記憶，又讓人想到荷蘭黃金時代畫家約翰尼斯・維梅爾近距離描繪人物、氣氛親密的畫作，他在柏林留學和在荷蘭皇家視覺藝術學院當駐留藝術家期間，就親眼見過維梅爾的畫作。劉野的作品獲多間著名博物館收藏，包括上海龍美術館和香港M+視覺文化博物館。

張曉剛也成長於中國政局動盪的時期，他對中國人身分本質的探索體現於著名的繪畫系列《血緣》，系列中盡是單色描繪的靜態人物畫，就像晚清民初普通民眾到影樓拍攝的精美肖像，卻充滿超現實主義的痕跡。張曉剛曾解釋：「表面上這些人物肖像的表情平靜如水，但臉孔之下卻滿是澎湃的情感。在如此矛盾的狀態下，命運只會晦澀模糊，並世世代代延續下去。」描繪一對年輕姊妹的《血緣 — 大家庭7號：姐妹》（1996年作）創作於張曉剛在事業上樹立里程碑的一年，當時當代中國藝術熱潮席捲全球，單在1996年，他就憑著最具代表性的《血緣》系列入選德國波恩現代藝術博物館的「中國！」當代繪畫展，以及澳洲昆士蘭美術館籌辦的第二屆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

已故加拿大華裔藝術家王俊傑自學成才，《長夜行》（2019年作）出自他最受市場追捧的《藍色》系列，是描繪夜色如夢似幻的精緻傑作。畫中富有表現力的群青色筆觸之間，滲透著明顯的脆弱感和真實感，教各地觀眾為之動容，更讓王俊傑得以與文森・梵谷和愛德華・孟克等藝術家相提並論。此作首次亮相拍場，早前曾在2021年多倫多安大略美術館為他舉行的首個博物館級個展「藍色風景」展出，此次展覽展示了他在2017年至2019年去世前創作的藍色系列中四十多幅畫作。《紐約時報》曾讚譽王俊傑為「他一代中最具才華的畫家之一」。王俊傑的作品鮮少見於拍場，《長夜行》是2025年他首幅上拍的畫作，而2024年也只有六幅王俊傑作品現身拍賣會。

《夏天總是去而復返；我注視著晨光慢慢老去》（2023年作）是拍場上尺幅第二大的李黑地作品，在彷彿帶著醋酸味的畫面中，氣泡湧現翻騰，與迴旋的形體在光怪陸離的夢境碰撞。此作標題源自美國詩人兼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呂克的詩作《晨曲》，李黑地以跨越中國與西方藝術傳統的獨特視野，深刻詮釋生存、慾望、蛻變等普世命題，讓她迅速躍升至當代藝術的國際舞台。2023年11月至2024年1月，李黑地在洛杉磯邁克爾・科恩畫廊舉行了人生的首場個展「振盪的子宮」，今季上拍的這幅作品也曾在展覽上展出。另外，洛杉磯縣藝術博物館也在同一場展覽中購得《壓不住的笑聲，無處可逃的荒漠》（2023年作）納為館藏。

2019年，英國塵垢音樂巨星Stormzy穿著班克斯設計的《防彈背心》（2019年作），踏上格拉斯頓柏立音樂節舞台的一刻哄動全場，這件防刺背心飾有噴漆聯合旗圖案，表面髒污處處。當時Stormzy身後的螢幕投影了「持刀犯罪」的大字，並播放著國會議員林德偉就司法體系的種族不公發表演說的內容。班克斯的《防彈背心》（2019年作）為存世僅五件的背心作品之一，曾獲提名角逐比斯利年度設計大獎，其後由Stormzy捐予倫敦設計博物館。昔日班克斯以模板噴畫在街頭介入社會議題，如今已躋身文化偶像行列，為社會伸張正義，他的作品以荒誕的嘲弄方式和精準銳利的話鋒，批判結構性種族主義和不公。

巴布羅・畢加索在《男子半身像》（1969年作）塑造火槍手的俠客形象，最早源於六十年代中他重讀大仲馬在1844年發表的經典冒險小說《三劍客》後出現的靈感。畫中人身穿猩紅色緊身短上衣，披上芥末黃絲綢長袍，這身裝扮如同西班牙國旗的配色。畢加索筆下的這號人物風流倜儻，無疑是他本人的化身。此時畢加索已經年逾八十，但創作才情絲毫未退，1969年更是他創作成果最豐盛的一年，藝術史家克里斯蒂安・澤爾沃斯在為他編纂的作品全集中，特意專闢一冊記載此年。畢加索在向維拉斯蓋茲和倫勃朗等古典大師致意同時，開始試用瓦楞卡紙創作，繪畫了三十九幅主要以火槍手入畫的肖像，筆觸豪邁奔放，這組作品現分別藏於耶路撒冷以色列博物館、佐沃斯博物館、畢加索博物館、阿爾敏與伯納德．魯伊斯—畢卡索藝術基金會等一流的藝術機構。1970年，位於阿維農的教皇宮為畢加索舉行大型展覽，集中展示他在1969年至1970年間創作的作品。與本作出自同一系列的《叼煙斗的男子頭像》（1969年作），2017年在紐約蘇富比以440萬美元（3,430萬港元）高價成交。

馬克・夏加爾的作品總是繁花朵朵，就像他那綻放愛情光華的人生。首先，花象徵他對第一任妻子兼繆斯女神貝拉・羅森菲爾德的愛，二人在1909年夏天邂逅，貝拉向夏加爾送贈色彩繽紛的花束，他就以花束入畫作為歡樂憑記，銘記彼此的深切愛意。其次，花也代表他的第二故鄉法國，1947年秋天，第二次世界大戰終告平息，戰時經歷貝拉去世打擊的夏加爾重回法國。他曾提及法國豐富多樣的花讓他「驚嘆不已，深深著迷。」他從花裡尋求慰藉，又研究各種花卉，驚嘆花如何「為最優秀的法國藝術家擴展調色盤」，特別是印象派藝術家。對夏加爾來說，《愛情之花或鳶尾花》（1948年作）代表了他真摯反思了愛情和生命的本質，畫中的花不僅象徵在最暗夜色中照亮他的永恆之愛，而且是在將士陣亡之地盛放的鳶尾花，它們提醒世人，偉大的愛必然伴隨痛苦和犧牲。

法籍華裔藝術家趙無極的《12.02.2004 — 朦朧的紅白藍》（2004年作）由現任藏家直接購自藝術家遺產管理委員會，如今首次登上拍場。此作的標題可理解為「紅、白、藍的波濤」，為趙無極在備受推崇的「無境時期」創作的臻例傑作，創作年份介乎於他當選法蘭西藝術院士和在巴黎國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舉行大型回顧展之間。此時見於趙無極早年抽象作品的躁動亂流已然消逝，取而代之是以無盡色彩和光注滿畫布，誘發超然廣闊的能量。烈焰似的橘色和鮮豔的亮粉像水墨暈染般層層堆疊，此乃趙無極淬鍊近五十年的標誌性上色技藝，在西方油畫中融合中國傳統水墨技法。《10.04.2006》尺幅較小，用色卻與本作極為相像，2024年11月在拍場上以逾1,300萬港元成交。

謝景蘭是傑出的音樂家、作曲家兼舞蹈家，與第一任丈夫趙無極離異後，全心投入繪畫創作。在諸如《遙遠的地球》（1966年作）等作品中，不難發現她自幼在書法課習得的流暢用筆，以及當時受法國不定形藝術啟發的率性灑脫。旋轉的紫紅色天空與下方群青色的大地互相映襯，一陰一陽相依共存，令人看得出神。謝景蘭擅於在畫布上綜合聽覺、觸覺和其他身體感官的知覺，她的作品深入思考大自然的靈性與美態，極幼的線條穿梭於斑駁有韻的色區，模擬現代舞的迷人律動和電子音樂的跳動節拍，而這一切卻植根於她一直勤練的氣功。1957年至1969年期間，謝景蘭只創作了六十幅油畫作品，其中兩幅在六十年代繪畫的油畫，現已成為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的永久館藏。

《書法》（1964年作）呈現了越南藝術家枚中栨在河內度過童年的舊日情懷，畫中八名小孩圍著展開的書法卷軸，輪流執筆揮毫。此作採用猶如中國畫手卷的橫幅構圖，從左至右而看，一名小孩指示同伴看著，另一小孩在努力用小缽磨墨，右起的第三名小孩試圖吸引鄰座的注意，最旁邊的小孩在放空。1937年枚中栨移居巴黎，《書法》完成時他已在巴黎定居了一段日子，以此緬懷昔日在越南成長的那份迷人純真。枚中栨畢業於河內首間藝術院校中南半島美術學院，是第一代在該校接受教育的越南藝術家的璀璨之星。2025年是枚中栨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他的作品同時在兩間著名博物館舉行的重磅大展展出，分別是巴黎賽努奇博物館的「黎譜、枚中栨、武高談：法國現代越南藝術先驅」，以及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的「他者之城：1920至40年代在巴黎的亞洲藝術家」。

《驚濤拍岸》（1960年作）是印尼華裔藝術家李曼峰的非凡之作，取材在其作品中可算罕見。畫中翻湧的海浪拍打著砂岩，周圍是被薄霧籠罩的烏黑山巒。李曼峰摒棄慣常描繪的峇里島居民和動物，以此畫作為個人對峇里島風光的純粹致意，因為他多年來都視這片土地為他的第二故鄉。李曼峰原籍廣州，其後舉家遷往新加坡，再搬到雅加達定居。他的繪畫風格集西方、中國和印尼各家之大成，有譽為東南亞藝術的先驅畫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