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19年香港蘇富比秋拍,常玉《曲腿裸女》以1.98億港元刷新當時藝術家拍賣紀錄,常玉裸女油畫的美學價值及其於現代藝術史上的意義,引起了全球廣泛炙熱的討論;本季,香港蘇富比榮幸於現代藝術晚間拍賣呈獻誕生於同期之《綠色背景四裸女》,堪稱常玉裸女群像中最媚惑吸引之臻絕鉅作,聯同兩幅珍稀精絕的鏡面油畫《粉紅裸女》與《一籃梨子》,誓將傳承常玉傳奇。
二戰結束之後,現代藝術在滿目瘡痍之中浴火重生。常玉的人生與藝術,亦臻截然不同的階段,創作前所未見的大尺幅裸女群像。藝術家當年為籌備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個展而創作、及後成為重要館藏之《金毯上的四裸女》,便是以四裸女爲主角,而《綠色背景四裸女》在常玉裸女群像當中,更堪稱畫面最為精彩活潑、創作過程最為嚴謹考究,實屬博物館級別之史詩鉅獻:《綠色背景四裸女》俯臥四位裸女,她們姿態、髮色、臉容各有不同,似乎正佯倘於夏日的青翠草地,享受一場溫暖愜意的日光浴。常玉自早年創作以來,凡遇到極其喜愛或滿意的構圖,均會在創作第一件作品後重新挑戰,以不同的色彩與線條運用再作第二件,《綠色背景四裸女》即屬此例:本作誕生前後,常玉創作了畫面相近而尺幅略小、三裸女為構圖的《裸女與高跟鞋》,以及之後的《四裸女》。若以《綠色背景四裸女》與這兩幅對比,可見《裸女與高跟鞋》採取較寫實的表現手法,應屬最早完成的一幅;《四裸女》背景以留白處理,專注呈現裸女曼妙的肢體線條,而《綠色背景四裸女》則集《裸女與高跟鞋》以及《四裸女》之大成,在虛與實的空間處理手法之間覓得最完善的平衡,給予觀者豐富的想像空間,尺幅也是當中最大的一幅。由此推斷,《綠色背景四裸女》是常玉畢生所有作品當中,唯一先後創作三幅完整油畫才終告誕生之鉅作,體現藝術家反覆錘煉畫面的匠心,以及對於《綠色背景四裸女》的重視。
儘管裸女是西方藝術的經典主題,但在現實之中,赤身露體在十九世紀中後期的歐洲依然備受爭議。及至一次大戰前後,經過藝術家、時尚領袖和科學家的大力推廣,歐洲才逐漸接受公開赤裸身體;二戰之後,星光璨爛的電影界更出現不少美艷性感的女星,法國的碧姬・芭鐸以半裸或全裸俯臥於沙灘或床上的曼妙丰姿,更成為五〇年代最為驚艷的時代寫照。若以《綠色背景四裸女》中模特兒的身姿,對比以碧姬・芭鐸為代表的五〇年代對於女性的審美,即可見藝術家此時深受時代啟迪,體現當時法國乃至歐美女性對於表現身體之美更趨自由開放之影響。
《綠色背景四裸女》四位美人姿態相異,構圖上巧妙呼應傳統中國山水畫的獨特思維:西方裸體藝術,數千年來都是以眼前所見的寫實為依歸;中國古代山水,則遵從主客相融的審美方式。常玉本著東方的視野觀看裸女,將裸體的呈現歸於自然,為《綠色背景四裸女》賦予山水畫意;其瑰麗艷綠的背景,則映照出「漢綠釉」的悅目光輝。在中國傳統文化裡,青色是象徵生命的顏色,《釋名・釋采帛》裡即有道:「青,生也,象物之生時色也」。青綠因生機盎然、春氣蕩漾而受到尊崇,常玉在本畫運用此色,將他廣闊無垠、生機無限的精神宇宙也體現其中。
「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專治邪思妄動之症,有濟世保生之功。所以帶他到世上,單與那些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等看照。千萬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
常玉曾於二〇年代末至三〇年代以鏡面取代畫布創作油畫,常玉選用如此不尋常的媒介,並非偶然之舉,而是巧妙摘引《紅樓夢》對鏡子的描述。書中曾寫到一個名為「風月寶鑑」的法寶,其正面能照出人內心處的慾望和誘惑,陰面卻是人不敢直視的赤裸真相。常玉的鏡面油畫也擷取其義,透過塑造鏡子的倒影,隱喻藝術家的慾望與渴求,或是粉紅佳人,或是錦衣玉食。本季登臨蘇富比的《粉紅裸女》和《一籃梨子》,即是屬於此創意無限的珍稀系列。兩作原為常玉早年摯友暨經紀人、法國著名作家亨利・皮耶・侯謝所典藏,並著錄於其收藏清單之上,後於六〇年代被另一常玉重要藏家巴黎畫商尚・克勞德・希耶戴購藏,再於八〇年代進入現藏家家族,來源清晰。兩件鏡畫近九十年來首現拍場,讓我們將之擦拭,還以晶瑩,一探常玉鏡面油畫的精神境界。
《粉紅裸女》體現了常玉早期裸女油畫的典型特徵,更可說是三〇年代同類題材作品的構思原型:常玉以溫潤的粉紅色調呈現裸女,背景則以粉白色營造半抽象的背景,輕柔的色調更顯甜蜜浪漫,躺臥的裸女以正面示人,袒胸露臂,背靠睡枕,反映了藝術家對異性直白的情慾表現;《一籃梨子》則以純白背景以厚塗的方式,在鏡面中心創造一個矩形的載體,可以猜想常玉應曾用刮刀造成對邊的平衡;工整的塊面配以簡約的色調,透現幾何抽象的韻味。若説《粉紅裸女》裡的花布隱喻了常玉思鄉情懷,《一籃梨子》所包羅的中國象徵元素則更顯而易見,畫面處處以東方文人傳統為依歸,充盈著常玉對中國美學的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