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品

愛情的隱喻

謝金魚

到情人節,只要一滑手機,禮物廣告就蜂擁而來,好像不準備點什麼就準備分手。現代的禮物大多得投其所好,但古代中國的情人禮物卻不只實用,還得隱含著對心愛之人的歌頌。早在《詩經》的時代就曾紀錄過情人之間的贈禮,衛國的民歌如此吟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木瓜與瓊琚的價值雖如雲泥,但並不意味雙方的財力差距,反而表示情人所贈的禮物就算再普通也如美玉一般高貴,回贈也不為答謝,而寄託了希望永以為好的情意。

對於古代中國的少女們來說,針黹是家常便飯,親手做的衣裳荷包靴襪汗巾……等物件,顯示了手藝與心意,貼著情人身體的荷包更顯得曖昧親密,在《紅樓夢》中,寶玉就將黛玉所贈荷包放在內衣裡,可見得兩人的情意。但繡品人人會做,纏綿的情意要如何含蓄地表達呢?那就得靠圖紋了,遠看未必清楚,但仔細把玩時,方能體會其中深意。

最淵遠流長的愛情紋樣之一,便是兩個菱形疊合的方勝紋,這個紋樣既可解釋為吉祥,也有永結同心之意,適合不敢太過張揚的低調戀人。與方勝類似寓意者,還有並蒂而生的蓮花或蓮蓬,在自然環境中罕見的並蒂蓮可以是天降祥瑞的象徵,也是對於兩人能夠同心的祝願,而並蒂蓮蓬則隱含著多子多福的寓意,比較適用於已婚夫妻。女子若想稱讚情人的溫文儒雅,當然也可以用歲寒三友或者梅蘭竹菊等花樣,可活潑多彩、亦可淡雅脫俗。

若是新婚夫妻,通常就會大膽一些,既可以明白地使用雙喜字,也可以使用一些與夫妻有關的圖樣,例如荷塘月下或交頸而眠、或相伴悠遊的鴛鴦,還有水中共游的雙魚,都象徵著如膠似漆、一世相守。梅樹枝頭俏皮的喜鵲可以單飛也可以成雙,則意味著「喜上眉梢」,隱含著新人對於幸福的期待。而翩翩飛舞的蝴蝶與花卉組成的蝶戀花,表現出青春嬌豔的氣息,濃情蜜意簡直要閃瞎人眼。也有些比較踏實的伴侶,會使用素樸鵪鶉在落葉上的圖紋,表達「安居樂業」的嚮往。這些圖紋也有可能應用在瓷器、玉器、木作、鼻煙壺、手鏡、首飾……等用品上,既可以是情人伴侶之間互贈,也可以是親友贈禮的祝福。

不管是荷包或者器物,都是普通人就有能力置辦的物件,皇家的愛情可就不同了,皇帝的寵愛通常伴隨著物質上的禮物,從禮物中也可見得心意,比如以節儉聞名的隋文帝,曾經收到華麗的七寶車與鏡台,他看了看,想起髮妻獨孤皇后也不好奢侈,就將七寶車毀去,只留下鏡台送給皇后。百年後,唐玄宗也曾經得到兩件奢侈的金鳥錦袍,盛世天子玄宗與勤儉創業的隋文帝不同,非但不曾毀去禮物,反將一件賜給了楊貴妃,兩人總在華清池泡完溫泉後一同穿著,可說是最早的情侶裝了。

有些禮物是皇帝的寵愛,但也有些禮物表現的是討好,明代的成化皇帝一生深愛著如母如姐一般的萬貴妃,貴妃雖曾誕下一子卻不幸夭折,使得她除了皇帝的愛之外,幾乎沒有倚靠,她不得不強勢凶悍,也因此樹敵無數,在歷史上留下了妖妃禍國的罵名。如此強硬的女子,卻唯獨喜好各種精巧美器,為了投其所好,成化皇帝下令製作了一批雞缸杯,這些在瓷器史上被認為是無價之寶的嬌小瓷杯,雖說技術高超絕妙,卻畫著再庶民不過的公雞、母雞與小雞,看不出好口采或吉祥寓意,但許多人認為,杯上幸福平凡的雞群、公雞母雞保衛著自己的孩子,或許就是成化皇帝與萬貴妃心中最遺憾的念想。

一生一世一雙人,禮物未必要珍奇罕見,重要的是「永以為好」的期待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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