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畢生浪迹巴黎,是亞洲藝術史上的海外奇葩,也是西方藝術史上的東方明珠。二十年代,他與林風眠、吳大羽、徐悲鴻等現代先驅同赴巴黎,寫下旅法華人藝術家的序章。在四、五十年代成為吳冠中、張大千、趙無極、朱德群眼中的巴黎傳奇;六十年代,已屆盛年的常玉依然純粹,致力創寫人生事業的終極篇章。
1965年12月17日,常玉迎來他人生最後一次個展。他的晚年摯交勒維夫婦,在位於蒙帕拿斯綠磨坊街的別墅,隆而重之地為藝術家舉行展覽。開幕當晚,中外好友歡聚一堂,包括潘玉良、趙無極、朱德群及席德進等。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常玉在此次展覽之後數月即因意外撒手人寰;而誕生於1965年4月的《曲腿裸女》便成其人生終極鉅作,亦是他最具代表性的藝術豐碑。
《曲腿裸女》在常玉創作生涯中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從勒維別墅展覽開始,本作已是開幕邀請函之封面;1977年,巴黎畫商暨常玉重要藏家希耶戴在其畫廊舉行「禮讚常玉」展覽,本作亦作為海報隆重現身;九十年代以後,無論是常玉油畫全集,抑或其他重要出版,《曲腿裸女》都不曾缺席。作為常玉傳世最大尺幅裸女油畫之一,本作遠遠恢宏於台北歷史博物館的常玉典藏,其同名油畫原稿亦見藏於該館;正因如此重要,《曲腿裸女》於2004年即作為最重要的常玉油畫,展出於巴黎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舉行的「常玉:身體語言」大展。
「常玉的藝術,始於花卉而終於裸女,終其一生耕耘不輟,寖成畢生作品之大宗。」
常玉探索裸女主題,表面看來是受到二十世紀巴黎藝壇之薰陶,其內在的精神氣質,卻是東方文人素養的延伸。如果說西方藝術以人體為神明之美的化身,那麼東方藝術則以山水作為造化之美的象徵,如此,當東西方至為崇高之美彼此結合,則可為各自的傳統主題找到創新之出路。
五、六十年代的常玉,不再如三十年代般以渾圓優雅的線條塑造裸體;反之呈現嶄新風格,不僅尺幅變得更為宏大,畫中裸女亦突破了站立、端坐或躺臥等常規造型,有如本幅《曲腿裸女》以奇特視覺呈現的畫面。畫中裸女躺在純白色的抽象背景中以水平躺臥,雙腿一橫一豎屈曲交叠,而最異乎尋常的,是藝術家採用從底下往上看的方式,特寫放大了裸女的下半身與私密部位,上半身僅以臉部和胸部作壘疊式露出,並支出左臂,可說藝術家借助了誇張變形的裸女身姿,聯繫到東方山水奇石的造型。
《曲腿裸女》表面寫人,實際上是將雄奇造化寓於人體,使西方裸女主題從戀愛情色中解放,同時讓東方山水美學找到西方的傳繹方式。作品大膽披露女性上下半身的私密部位,讓觀眾驟眼不知應將視線落在何處;然而這種將數千年來人類文明最為禁忌、極欲迴避與修飾的部份和盤托出的坦誠,正是常玉光明磊落、心胸坦蕩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