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美智的《冰棒糖》

「拥有成年人才达到的智力或能力的小孩子，都会被视为神童或天才，他们往往令世人惊叹。」

伊莎贝拉·布斯塔曼提

娇小的主人翁长着胖乎乎的面颊，五官带着可爱的稚气，口里含着浅蓝色的冰棒糖；然而他却怒目瞪视，犀利的目光彷佛看透世事。《冰棒糖》作于1998年，出自奈良美智九十年代德国时期的最后几年，这段经历对他至为关键，在不断摸索之后，处于中性单色背景正中的单一人物成为其代表风格。奈良糅合动画、普普艺术和庞克摇滚，把淘气顽皮和天真单纯融为一体，炼成一副糖衣假象，融化后却显露出底下的暗黑焦虑。他所创造的简化形象令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普普艺术，并同时透出一股无法忽略的李奇登斯坦特质，他的人物有如现代主义的图像符号速记，为年少和成人观者留下无限遐想空间。正如沃荷的玛丽莲梦露和李奇登斯坦的金发女郎，奈良笔下阴郁暴躁却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早已家喻户晓，成为一代经典，这个引发世人共鸣的划时代形象为奈良赢得重要在世艺术家的声誉。

奈良的德国时期始于1988年，他从爱知县艺术大学毕业后，开始攻读德国杜赛多夫艺术学院六年制的艺术研究生课程，师从A.R ・彭克，此后居住在科隆，直至2000年。在九十年代中期，奈良不时在名古屋和东京展出作品，浓重的黑色轮廓线和多彩的色调让人想起新表现主义，还有速写、素描和漫画平白、粗糙的审美。这些作品流露出日渐成熟的美学特征，正如松井碧总结：「这些画面均表现一个身处困境或孤独之中的孩子，性别是女孩或者模糊，长着一个大脑袋和一双锐利的眼睛」（松井碧撰，〈白境之子：伟大的「小」艺术家——奈良美智〉，《奈良美智作品全集：绘画、雕塑、版画、摄影》，第1卷，东京，2011年，页334）。松井碧表示，这些早期作品呈现出「有力的情感要求和让人浮想联翩的神秘碎片，体现他优秀的绘画叙事能力」（同上）；另一方面，水户艺术馆资深策展人逢阪恵理子则把奈良的独特风格归因于艺术家对新表现主义的改造，并融入童年回忆（同上）。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奈良的绘画技巧逐步发展和完善：作品表面越发完美无瑕，透露柔和的深度和亮度。他受到许多艺术家启发，包括文艺复兴早期画家乔托和现代画家巴尔蒂斯。奈良使用更柔和的粉色调，边线也不像往日作品般尖锐分明，营造出渐入佳境的感官效果。正如松井碧观察，自艺术家在1996年起涉猎雕塑后，他的人物开始拥有「三维立体错觉，透过光影承托，自柔和的背景里走出来」（松井碧撰，〈来自外界的凝视：奈良美智画作中年轻人之优点〉，《奈良美智：如果你忘了我，我不介意》展览图录，日本横滨美术馆（及巡回）， 2001年，页168）。更重要的是，奈良在取得这些绘画成就时，保持极简的风格，精心安排叙述方式、布局和图像框架，有效地传达敏感的情绪。

艺术家

奈良美智

与此同时，德国的独居生活状态让奈良更加内省，使得他恢复了「真我感」，他之前几乎忘记了这种感觉，因为在日本生活会感到「被他人目光包围」（引自艺术家，《奈良美智：有点像你我……》展览图录，日本，2012年，页129）。自九十年代末之后，奈良笔下童稚气十足的人物逐渐显露出一种成熟的气质，今次上拍的作品乃个中典例：相比早期作品里恣意的侵略性，后来的作品透过更含蓄的表达方式，令主角丰富的内心世界浮出水面，增强观者对联想和叙事的感官体验和精神敏锐度。

奈良笔下的甜美形象缔造了一种崭新的语言，它无疑与普普、卡通与漫画息息相关，不仅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并且认同「『次要』艺术所蕴含的潜能，包括『媚俗』图像在表达当代人类情感方面的强大承载力」（松井碧撰，〈白境之子：伟大的「小」艺术家——奈良美智〉，《奈良美智作品全集：绘画、雕塑、版画、摄影》，第1卷，东京，2011页，页349）。引用本雅明的话，松井碧认可「媚俗」、「大众化」、「温暖人心」的革命潜力，阐明了奈良美智「次要」视觉词汇的划时代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