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賢 1619-1689

釋文：谿山盡屬漁樵境，中有衡茆隱者居。絃誦嘯歌乘醉飽，何曾隱者不樵漁。

款識：龔賢。鈐印：龔賢、半千



題跋：余既得景劍泉侍郎所藏龔半畝《江邨圖》長卷，其自記云「壬戌（1682）秋，西江牧行者為真州许頤民乞畫，為作一卷。嗣晤頤老于夏翁所，頤老邀請至其舊讀書處下榻。復出一卷，謂之曰『余昔人遇伯牙而聆高山流水之操。今吾所得者乃高山，人不知流水之音為何。』如因復作一卷，即《江邨圖》也。」常念所為高山者又復何如！踰年更得此卷，長短高下與前卷相同。且巨崖恠石，絕壑深林，如行山陰道上，應接不暇。豈即所謂高山者耶？惜後款上挖去數字，遂使歲月無徵。然如此鉅蹟，兩兩相合。即非高山，謂為高山，以配流水，又奚不可？光緒丙申（1896）六月初伏第六日，草《書畫记》，至此卷目而題此，松年。鈐印：邵氏伯子、松年伯英



鑒藏印：長宜子孫、松年所藏

來源：
《懷古堂通訊》，1996年春，50-53頁，第23號

展覽：
一、詩人學者的藝術—傳統中國書畫，美國佛吉尼亞州：里士滿大學馬什藝術博物館，1998年4月1日-5月9日
二、黃山之夢—中國十七世紀遺民的山水畫，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2003年9月13日-2004年2月22日

著錄：
《澄蘭室古緣萃錄》，邵松年，第8卷，「龔半千谿山隱居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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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賢《溪山漁隱》手卷，有自題詩及本款，上款或年份被挖去。後有邵松年長跋，并提問「豈即所謂高山者耶？」，即此卷是否可以算作龔賢在《江村圖》（現藏上海博物館）後自題中所謂之「高山」卷。
龔賢雖以畫名，但明亡之前實欲承家風而步仕途，所以其早年多於秦淮之畔參加詩社活動，以文會友，并亦於1636年參與複社活動。之後不期明末紛亂，龔家人口凋敝。龔賢孑然一身，輾轉四方，直至1648年才開始在海安徐逸信家授塾，并一住5年。此間龔賢作詩感時甚多，而畫作甚少。其後常駐揚州，到1665年才搬回南京，直至去逝。在南京築「半畝園」，鬻畫課徒。龔賢後來在藝術上的成就得力於其少年時隨父出仕南京，并有機緣聽益於董其昌、程正揆、李流芳等人，受到他們在藝術上的薰陶。
上海博物館所藏《江村圖》手卷作於1682年，龔賢其時63歲。據龔賢在畫上自題，真州（今江蘇儀徵）許恒麟（字頤民，號葵庵）委託羅牧（1622-1705，字飯牛）向他求畫一幅，他遂作「一小卷」以應。之後在羅牧的安排下，龔賢亦前往迎鑾鎮（在真州）會晤了許恒麟，兩人相談甚洽。許氏拿出之前委託羅牧求龔賢畫的那「一小卷」，喻其為「高山」，并希望龔賢再為他作一卷「流水」以襯。龔賢欣然作此《江村圖》（即「流水」卷）應命。在此次會面中，龔賢還將他當時所做的另一鴻篇巨制《溪山無盡》（現藏北京故宮，當時是册頁，現已重裱成手卷）送與許恒麟。龔賢在《溪山無盡》自題中說《溪》卷不僅是用宋朝庫紙所作，且耗時兩年，并在如何構圖及裝裱以達到最好表現效果方面下了很大一番心思。同時在此次會面中，龔賢答應讓許氏成為其資助人，之後二人長期合作并保持著良好的互動關係。
細觀此《溪山漁隱》，構圖以峰巒斷崖為主，山勢連綿；而《江村圖》則以淺渚沙汀為主，水勢蜿蜒。《溪山漁隱》並無一個突出的主峰，水口主要用來透氣及平衡構圖；而《江村圖》每隔一段有一個主峰，山體主要用來分割畫面及調整平遠深遠透視。總體來說《溪山漁隱》實多虛少，整體感覺渾厚沉重；而《江村圖》虛多實少，整體感覺清秀靈動。《溪山漁隱》的用筆及樹苔茅屋、山石水紋的畫法與《江村圖》和《溪山無盡》非常相似，應該都屬於龔賢同一時期的作品。
惟覺《溪山漁隱》下筆稍過迅速，且墨色較干，不似《江村圖》及《溪山無盡》二卷之精雕細琢，或許這是爲什麽龔賢在《江村圖》款識中過度自謙其為「一小卷」。雖然龔賢在《江》及《溪》二卷中亦自謙曰「下裡巴人」及「拙」，但語氣里對畫本身始終透露著自信。既作「流水」以配「高山」，這兩卷尺寸必然一致，且內容相呼應。《江村圖》九米多長，與之相配的「高山」卷又怎能稱為「一小卷」呢？
綜上所述，我們是否可以如此推論：許恒麟曾做過河東運使，經濟條件應當不錯。許氏委託羅牧向龔賢求畫，潤筆必然不菲，龔賢才可能作出近十米長的「高山」卷。但龔賢彼時與求畫者不熟，所以「高山」卷採用較傳統的表達方式，題識也較簡略。之後羅牧安排龔賢與許恒麟相會，賓主一見如故。許氏不僅表達了對龔賢的仰慕之情，還提出優渥的資助意願，這讓龔賢感到強烈的知遇之恩。同時許氏可能覺得「高山」卷是在二人相識之前所作，現在賓主相知，有如伯牙遇子期，故希望龔賢用另外一種不同於「高山」卷的表達方式為他再作一幅「流水」卷。龔賢於是傾力而作《江村圖》并長跋。既然寓意「高山」和「流水」，兩卷必然主題不同，但畫面互為補助，氣息虛實相與。
遺憾的是此《溪山漁隱》卷上款或年份已被挖去（有論者說是此卷流出時許氏後人不願先名外揚而所為），所以我們沒有最客觀的證據來說明此卷即「高山」卷。但無論如何其尺寸與《江村圖》一致，繪畫風格非常接近，且畫面虛實互補，三百年後的我們可否用此《溪山漁隱》來觀想龔賢當時的「高山」之作呢？